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傀儡獸(三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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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青遙君?”

敲門聲響起。

蒼和睡得天昏地暗,她喘了口粗氣。

“進來吧。”

紅姨推門而入,她梳著單螺髻,身姿曼妙,言語輕柔,眼波似一灣湖水。

“今日之事,給紅姨添麻煩了。”蒼和聊表歉意,她至桌幾旁坐下。

“無妨,”紅姨擺擺手,將手搭在蒼和肩上,“我是有彆的事找你。”

蒼和偏頭看向紅姨,“是有訊息了?”

雲間醉明麵上是個酒肆,實則是個暗樁,上至廟堂,下至江湖,無所不知無所不曉。蒼和整日窩在雲間醉,也正是為了這一點。

這時,春溫推門而入,手中端著果盤。

“你要的東西太蹊蹺。”紅姨看了春溫一眼,繼而說道。

蒼和問道:“未找到?”

“不過你也彆急,”紅姨安慰道,“自十年前《奈雲集》出現在大昭之後,就再也冇了線索,我懷疑是有人故意將其痕跡抹去,這才遲遲不見下落。”

蒼和輕歎了口氣,“辛苦紅姨了,我再想想彆的辦法。”

“我倒是還有另一個門路,不過,有些難。”紅姨又說道。

“什麼門路?”

“飛鷹堂。”

“飛鷹堂?”蒼和與春溫異口同聲道。

“飛鷹堂直屬皇帝管轄,你想讓青遙君去飛鷹堂打聽訊息,隻怕比登天還難……”春溫道。

紅姨低下聲來,“你們知道昨日夜間出了命案麼?”

蒼和碾磨指腹,動作一頓,低眸檢視一番,不知何時傷到了手指,十指連心,有些絲絲縷縷的疼。

“聽說了。”春溫吃了顆青提,“說來也怪,按理說,京中出了命案,應當是巡檢司負責查案,竟派出了飛鷹堂。紅姨,你可知是何緣由?”

“大抵是距離皇城太近,皇帝擔憂京中治安?”紅姨道,“聽聞那姑娘死狀淒慘,想必不是簡單的命案……”

蒼和聽他們談論起柳七娘,難免會記起在“域”中見過她的模樣。

“域”中,柳七娘呆若木雞,幾近無了血肉,隻一架骷髏依靠在一把木椅上。蒼和廢了好大的力氣,才讓她有所行動,每每一個舉動,她的骨骼便咯吱作響,整個人如同上了發條的機械一般,十分笨重。

可蒼和見她麵容時,又有些驚訝——她竟然麵帶笑意。

蒼和屆時後脊發涼,她知道一種毒,能叫人血肉腐爛瞬間彌散,可瞧著柳七孃的模樣,遠看像是中毒,可細細查探,蒼和隻覺這並非是中毒。

“青遙君?”紅姨道。

“哦,”蒼和回過神,“此次並非不是一次機會。”

“的確,”春溫說,“飛鷹堂平日裡我們可是見不到的,堂主便更是難覓。”

蒼和點頭如搗蒜,“我進京一載有餘,從未見過這飛鷹堂堂主。”

“我倒是見過,隻是還不如不見,”紅姨說,“兩年前定遠侯豢養私兵,就是被飛鷹堂查封,當日,定遠侯被遊街示眾,身上冇有一處好地方,甚至那臉啊,我都快認不出了。之後當街處以淩遲,那慘叫聲……唉,後來,又將定遠侯的頭顱割下來,懸於城牆之上,足足曝曬七日!”

“常言道不知者無畏,自從知道了飛鷹堂如此行徑,便是隻聽到這三個字,都足夠震懾人心的。”

“……這麼狠。”蒼和嚥了咽,“這定遠侯身上可還有其他罪狀?”

“多得數不清,也算是殺雞儆猴、敲山震虎了,定遠侯是受先皇提拔,新皇年幼登基,並無實權,太後垂簾聽政,定遠侯與太後青梅竹馬,有些情誼……”

聽得此話,蒼和記起蒼覺予曾對她說,隻需在京城當個跋扈,不聞不問,也不要與貴胄有所親近,隻管花錢享樂。現在正是太後與新皇奪權之時,多事之秋,切勿捲入其中。有什麼事,搪塞過去就好。

彼時,蒼和欣然答應,裝傻充愣,她最在行。

蒼和覺得房中太暖,總惹人困頓,她起身開窗。

刹那間細雪拂麵,捲入房中。

月光如水,被雪覆蓋的房頂,皆泛盈盈之光。

她偏頭瞧了眼城西,寒風一個勁兒地往肌膚裡鑽,她竟覺得臉有些凍得發麻。

“春溫,我需要一把弓弩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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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師父,您瞧什麼呢?”

陳舟生跟在薛延身後,兩人難得逛一迴天享街。陳舟生買了好些新鮮玩意,兩人著便服停在一小攤前。

“雲間醉,”薛延抬頭看著燈紅酒綠的酒肆,果真是一派繁華景象。

“是,師父,”陳舟生臉上有了憋不回去的笑意,“去嚐嚐鮮?”

薛延眼眸一沉,“店主是魃族人士。”

“是,魃族盛產美人。”陳舟生梳著高馬尾,懷中抱劍,劍鞘上綁著那些新買的玩意。

“晦濟,喜歡美人?”

薛延聲線有些低沉,卻又帶著幾分清涼之意,仿若曠野山間撫琴之音,錚錚寧寧,叫人生畏。

“啊?”陳舟生偷偷瞥了薛延一眼,趕忙改口,“不不不,不喜歡,與師父相比,其餘都是過眼煙雲……”

“好,既如此,我便自己前往,晦濟早些回去吧。”

薛延攏了攏衣袖,邁開步子朝雲間醉走去。

“哎!師父!師父等等我,”陳舟生趕忙追上,“徒兒得時刻在師父身旁,保護師父。”

兩人走至雲間醉樓前,便聽到喧鬨聲,眾人圍堵在一處,高聲喝彩。

“這位姐姐,這是有何新鮮可看?怎麼人這樣多?”陳舟生向一旁的婦人問道。

“是春溫先生,今夜要撫琴,聽說是青遙君譜了新曲,名叫矢交墜……”

“矢交墜?好生奇怪的名字,”陳舟生有些不解,隻搖頭作罷。

旌蔽日兮敵若雲,矢交墜兮士爭先。

薛延心道,悼亡,她這是悼亡誰。

冇過多久,春溫便操控著機械椅出現在二層高台,懷中還抱著一方古琴。

“多謝各位前來捧場,今日有幸能奏青遙君新曲,矢交墜。”

瞬間,掌聲雷動。

渲染其中,陳舟生也不自覺地拍起掌。

薛延看了他一眼,陳舟生即刻以手掩麵假意咳嗽,然後默默放下了手。

曲畢,在場之人皆眼泛淚光。

如悲如泣,如訴如慕。

琴藝果然了得,薛延心道。

之後,人散了大半,薛延同陳舟生去到雲間醉一層宴廳,紅姨給他們上了壺好酒。

薛延一邊咂摸著酒,一邊欣賞台上舞藝。

冇過多久,陳舟生便回來了。

“師父,你猜我打聽到什麼了。”

薛延遞了他一個眼神,陳舟生便繼而說了下去。

“今日郭尚書之女郭嫻,大鬨雲間醉,據她說,這雲間醉的青遙君便是蒼將軍之女蒼和。”

薛延指腹摩挲著酒盞,低聲重複,“蒼和。”

“那柳七娘是個斫琴人,聽霍老闆講,柳七娘所斫之琴,皆有梅花印記。我方纔去查探,春溫先生所用之古琴,正是出自柳七娘之手。聽說這青遙君對春溫先生有救命之恩呢。”

陳舟生也喝了口酒,“師父,我們今日查探一天,這柳七娘身份十分簡單,隻有一個年幼的弟弟相依為命,斫琴為生,也未曾得罪過什麼人,可這死狀又是如此淒慘,這殺她的目的是什麼呢……”

“不管如何,我們須得儘快破案,在皇城附近,天子腳下,能出此命案,早日勘破,定能省些禍患。”

“師父,那春溫,是魃人嗎?”

薛延搖頭,“查無可查。”

喧嘩嬉鬨聲充盈耳畔,薛延總感覺有種暗流的威脅正慢慢延伸開來。

他著玄色暗紋衣衫,眸色很深,抬眼看見一人乘肩輿自二層樓梯被人抬下,那人酩酊大醉,歪歪斜斜地躺著身子。

“師父,這就是那青遙君,蒼覺予之女,蒼和。”

兩人的目光同時落在蒼和身上,陳舟生不屑,“蒼和就是個酒囊飯袋,整日隻知吃喝玩樂,還說曾師承會仙散人呢,真能吹牛……”

“走,去城西。”

薛延起身,轉頭便走,動作毫不拖泥帶水。

“城西?不是師姐在那兒守著嗎?”陳舟生摸不著頭腦,但步子還是緊跟著薛延。

蒼和緩緩睜開眼皮,她記起春溫對她說的話。

“說起那位柳七娘,我這把古琴,還是出自她之手呢,想必飛鷹堂會暗中來訪。屆時,你去露個臉,全雲間醉的人都能證明你一直待在雲間醉,那弓弩便與你無關。”

自從他們出現在雲間醉,紅姨便給他們上了蒼和安排的酒。

現下她居高臨下,從人群中,一眼就瞧出兩個特彆之人。其他人皆飲酒作樂,唯獨他二人臉色凝重,其中一人剛進這雲間醉便四處打探,就連春溫的古琴也被他動過。

想必這便是飛鷹堂的人。

蒼和回到蒼宅後,將盛有紅梅信物的木匣放置房中,又匆匆拿了隻小瓶。

“還回去了?”雪姬看了眼木匣,給蒼和盛了碗醒酒湯。

“還冇有。”蒼和接過醒酒湯,一口氣將其喝完,又換了身夜行衣,將弓弩放置腰間,“我要出去一趟,馬上就回來。”

“萬事小心。”

雪姬坐在房簷下,看著蒼和翻牆而出。雪已經停了,可到處都是下過雪的痕跡,天地間,彷彿是一個巨大的棋盤,而落在雪地上的每一個腳印,都像是棋子。

雪姬凝神,為蒼和起卦。她摸索著那拋出的三枚銅錢,蹙緊了眉頭。

-

薛延還未到城西,便迎見了燕鴻。

“師父,我正想去找您。”燕鴻恭敬行禮。

“何事?”

“柳七孃的弟弟醒了。”

“嗯。”薛延在前麵走著,燕鴻與陳舟生在其身後跟著。

“周遭鄰居說弟弟曾患頑疾,總是一個人呆呆傻傻的,像是行屍走肉。”

“一直如此嗎?”

“不,是兩年前他父親去世後才這樣的。”燕鴻道。

陳舟生從劍鞘上拆下一個小盒,“桃片糕,客來安家的。”

燕鴻接過,抿嘴輕笑,“還是晦濟對我好。”

她將桃片糕塞進懷中,輕吸了口氣,“你飲酒了?”

“我們是去查案了,正經事。”陳舟生哂笑。

城西雖比不得城東繁華,倒也是個謐靜祥和之地。命案的緣故,這條街上家家大門緊閉,隻剩排列整齊的螢石燈發著昏黃的光,將三人的身影拉的老長。

柳七孃家在城西邊緣,周圍植了些楊柳樹,如今時節,早就光禿禿地隻剩樹杈

附上白雪使其銀裝素裹,卻多了幾分淒冷的味道。

蒼和縮在楊樹上,從腰間拿出那把弓弩,屏氣觀察著四周的狀況,直到看見薛延出現,她才鬆了口氣。

在其家四周都圍了飛鷹堂的人,他們見到薛延後,皆俯首稱“堂主”。

薛延踏著步子朝屋門走去,偏頭看了眼院中那張木椅,柳七孃的屍首早就被運到了飛鷹堂,空有一把空椅,他走到柳七娘弟弟塌邊。

弟弟隻十歲的年紀,眼神渙散地躺在床塌之上,一動不動。

“你姐姐喜歡花嗎?”薛延在榻沿邊坐下,溫聲道。

在他今日接到皇帝命令著手調查柳七娘案,看到柳七娘屍首時,他便疑惑,柳七娘身旁的花瓶為何是空的。

弟弟抻了一會兒,才緩緩道,“喜,歡,花。”

“要,給,姐,姐,找,紅,梅。”

他的音調拖的極長。

薛延看向院中木椅旁的桌子上,桌上放著一個花瓶,花瓶是空的。

如今他得知,這瓶中本來放的應當是紅梅。

可紅梅為何不見了,還是說,還冇來得及將紅梅放進去。

“那瓶中的紅梅,也是你摘來的?”薛延繼而問道。

“是,我……姐,姐,死,了……”

“你先好好休息,”薛延說道,隨即遞了個眼神給陳舟生。

陳舟生又從劍鞘上取下幾個小玩意,哄著弟弟玩。

薛延走出房門,“醫師怎麼說?”

“說是失魂症,”燕鴻道。

“失魂症?”

“想必是他父親去世時,被嚇到了……”燕鴻猜測道。

一陣寒風吹過,樹枝輕輕搖動,其上的雪簌簌落下。

突然,一隻飛箭自樹林中飛出,朝著柳七孃的庭院而來。

“小心!”

燕鴻眼疾手快,擋於薛延身前,持劍將飛箭打飛,飛箭釘在了木樁上。燕鴻上前將箭取下,在箭尾處綁了一張紙。

陳舟生聽到動靜,奪門而出,朝那片樹林飛奔而去。

薛延接過飛箭,將紙張伸展開來,他瞧著這張紙,微微蹙眉。

“師父,出了何事?”燕鴻問道。

薛延將紙條遞給燕鴻,燕鴻正過來看,又反過來看。

“無字?”燕十分疑惑地看向薛延,“這是何意?”

薛延未曾開口,隻覺胸口一陣刺痛,隨即便暈了過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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